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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尚好的朗朗晴日骤然转阴,春雨连绵落地,新钻出的嫩草色泽宛如新霁,撑不住雨露,轻轻折了腰。
早朝已散了半晌,原本拥塞的宫道空旷下来,两道身影却乍然闯入雨幕中。
其中一人身形颀长挺拔,饶是被猝不及防的雨打到,依旧不疾不徐地行至独座的檐下。
今日圣上有事欲与孟瀛商讨,独留他用了午膳,不料出殿没走几步,天上竟落下雨来。
身边小厮步伐匆匆折回车舆去取伞,于是只余他一人赏雨。
春雨润如酥,淋在人身上却并不好受。
孟瀛慢慢拍落广袖上的雨珠,修长如竹节的手指沾染上几分湿意。
雨忽地疾了一些,一丝一丝分量变重,挂落在瓦片边缘的雨珠终于承受不住,纷纷坠落下来。
微凉跃至鼻尖,孟瀛稍抬睫,猝不及防在重重雨幕间,映入一道身影。
温冷的气息顺着雨雾一道落至檐下,来人步伐匆匆,身上雨珠坠落的动静与清软的呼吸相交映,到了他身边,对着雨幕似乎松了口气。
孟瀛静默不语,视线落在跟前的青砖上,并未有片刻偏移,青色的天际在酥雨中摸不透彻,可那淡淡的气息却交织得分明。
还是谢知鸢先发现的他。
“......孟大人?” 她提袖擦了下额角的雨珠,目光在旁边人身上轻扫。
身侧男子正垂首理袖口,齐整的青衫,严谨到严苛的装束,闻言抬眸侧望来,清隽的面容带了几分对纠官吏独有的神态。
那是看什么都像看文书的、温稳中暗藏犀利的目光。
原先温和到见谁都笑的俊秀公子,已成了不苟言笑的模样。
谢知鸢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未曾想大人也在此躲雨,倒是巧了不是。
” 家中悍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与其他男子过于亲近,谢知鸢谨记于心, 她与孟瀛算得上熟识,但顾虑到先前定亲过,谢知鸢对他向来能避则避,如今算来,已快有一年未见了。
她在看孟瀛的同时,孟瀛也在打量她。
眼前女子穿着从四品内衣正的官服,与其他御医不同,因为是独独的女医,冠带浮白,天青玉霁般的绣文,齐整简单,却越发衬得整个人如青翠般的灵动。
上回见她时,还是在宫宴,女官抚着高高凸起肚子,身边的男子着最高品阶的官服,神色却再温柔不过。
孟瀛稍回神,颔首示意,“谢衣正。
” 谢知鸢又笑了笑,脸侧的红缨随之轻晃了晃,宛如清润山水中的一抹姝色。
明明已是孩子的娘亲了,眼眸却犹带初见时的清澈,像是见过无数尘埃后的沉静。
孟瀛喉结微动,泛上细细密密的痒意, 往日画面一点一滴划过脑中,一别经年,恍如隔世。
此间他曾做了无数场梦,梦中的她犹是谢府的娇小姐,一袭粉襦,抱着画轴,歪着脑袋看着她。
...... 这些梦在每回见着她时都会变得格外汹涌,到后来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模样。
墨发散落,她眼眸懵懂含泪,身上盖着他的青袍,松松垮垮半遮半掩,玉色的肌肤微露,上面红痕斑驳。
他扣着她的腰肢,反复忆及宫宴时她高耸的肚子,嫉妒般地索取,欲要让她给自己也生孩子。
脑中种种污浊,现实不过一息。
男人眸光重回沉寂,守礼般地偏过视线,眸光清正又克制。
心中却有了隐不可闻的念头——让自己的小厮到的晚一些,雨也停得晚些...... 两人就这般默默看着檐外的雨露,静默无声。
雨停歇了,孟瀛的小厮还未归,谢知鸢犹豫了两瞬,先行提及离开,“孟大人,改日再相逢。
” 改日再相逢。
孟瀛默念着。
明明不过一句客套,却被他放入心中。
* 孟瀛出宫后,到坊间买了壶翠酿,拐道去了诏狱。
那里有位老朋友,算算时间,也快被放出来了。
诏狱十数年如一日的阴冷,他不紧不慢踏过一间间被血气沾染的牢房,前边的卒吏将锁链打开。
里头是与其他牢房不同的宽敞干燥,甚至还点了盏油灯。
“看来又有酒喝了。
”里头原本坐在草垛上的男子起身,简陋的囚服遮掩不住浑身的气势,结实的肌骨自宽松的领口微露。
孟瀛将手里的酒放到矮桌上,身后卒吏已将小杌子搬来,他不紧不慢倒了两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人也不客气,在他身前落座。
“今日的酒倒是不错。
”话虽如此,邵远抿了口便放下杯盏。
“可有想过出来后要去何处?”孟瀛面不改色继续替他斟上。
先前朝廷与上清教斗争如火如荼,但随着邵远的倒戈,新帝抓住机会,一举剿灭大半势力。
邵远功过相抵,他却自请入狱两年,今日正好是要出狱的时候。
“还能去何处?”邵远淡笑一声。
孟瀛抬眼看他,长睫在火光中投下淡淡阴影,“圣上今日同我一道用膳时,与我说过,若你愿意,出狱便可官复原位。
” 邵远不置可否笑了笑,意味不明道,“你知道的,我这样的人,可不愿屈于人下。
” 与其在职时遭受猜忌,把控不住心中对权势的欲望,倒不如一开始便拒绝陷入此境。
孟瀛对上他的目光,定定看了他两瞬,而后才展颜,“这倒不像你,看来狱中修身养性,并非没有用处。
” 两人推杯交盏,却都不是嗜酒之人,没喝两口就放下杯盏,谈起这些时日发生的趣事。
“上回秦奕还与你一道来,今日怎不见人影?”邵远可有可无地提起这个自出生时起便与他命运交织的男人。
“秦奕?”孟瀛罕见地轻笑了一声,语调带上微不可查的羡慕,“他如今日日宿在太医院里,由人安诊,想来乐在其中。
” “太医院”三字入耳,邵远指腹摩挲了下杯壁,“上次见到那小子,人不还是好好的吗?” 秦奕自小被灌那种虎狼之药,原本身子骨该被毁得一干二净,活不过三十,可也算他命大,察觉到不对劲后,药都被他吐了不少,如今好好温养身子,虽仍比寻常男子要孱弱些,却并无大碍。
“他的病有反复,”孟瀛耐心解释,“又向来由谢衣正负责,为恐救治不及,黄院使便做主便将人安置在那。
” 这些冠冕堂皇的缘由也只有太医院那些眼里只有医书的老头子们能信了。
邵远眼眸微眯,稍浅的眸色恍若蒙上了一层灰,“他还是没能放下。
” 人生百味,“情”的比重着实太小,小到淡薄得都快回忆不起心动的感觉。
年少时曾随心所欲,感情当与权术一样,都是可以拿来玩弄设计的,如今回望过去,却多了几分歉疚。
“若是能再见到她,当道声对不住。
”邵远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孟瀛却清楚地知道他所愧之人指的是谁。
他不答反笑,将那点子情绪波动压了下去,神情依旧淡然得好似无所求——至少足以蒙蔽过邵远,让他并不知晓,眼前之人也同太医院躺着的那位一样,未能放下。
狱卒又来了一趟,小心翼翼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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